Real_Hi_Writing

蓮藕

「苑華，苑華，別跑了，你跑不了的……」

煦樂一邊追逐苑華，一邊大叫，在大街小巷上竄下跳，

趕不上苑華對地形走動的靈敏，但體力未有欠奉，緊追其後。

在一處後巷轉角堵住這個頑皮的小女孩，她亦癱軟地扶著牆。

「為什麼你就是要阻止我離開，我們都走了多遠了，

不是都是被困的人，為何你要這樣難為我，讓我走好嗎? 」

苑華氣喘吁吁地又帶懇求的態度，但是眼睛東張西望，

走往何方離開她視線，找尋著再一次逃跑的機會，仍未死心。

「別說這麼多了，你還是跟我回去。今天晚上會煮你喜歡的，

我不是經常會煮的，你先食完再走吧，明天我也不會攔你。」

聽到苑華年紀小小，卻說出這麼對世俗失去信心的話，

但是又一次次奮不顧身地投入世俗之中，佩服她又替她心痛。

「藕餅? 你是說藕餅嗎? 」

那天被抓以後二人的交談之中提及的，沒想到煦樂竟會記得，

一轉眼就忘記了要逃跑，樂呵呵地跟著煦樂去菜市場。

「所以，你為什麼這麼想走，明明每一次我都會抓你回來? 」

煦樂一邊刨著蓮藕絲，一邊問著站在她身旁的苑華，

苑華其實不情願跟在煦樂身後，雖然很喜歡聽她講故事，

那些不知道的﹨這小鎮外的故事，也覺得她是明白事理的人，

所以只有每一次被她抓回的瞬間，以及現在被命令的瞬間。

「我只是想跑，我相信總有一次會逃脫，一次也好，

一次就足夠了。只是不想相信以後只可以在這裡渡過十幾年，

這裡之外的世界這麼大，為何我走不出去，即使跑不動，

也想要走。這雙腳是用來走的，不是裝飾，不是嗎? 」

苑華一邊幫煦樂挽起手袖，一邊回答。這個答案是純真的，

她只是想，是原始的慾望而已，卻是最根本的話引人反省的。

「那麼你明天中午的時候離開吧，我有事做沒空去抓你，

但是別人我就不知道，你要小心其他人。不過你想清楚才走，

離開這裡可以做甚麼，以後如何維生，遇到任何人都要謹慎，

『害人之心不可有，防人之心也不可無』。以後要好好生活，

不希望下一次見你卻是一臉落魄，沒有了現在的勇氣。」

煦樂用力擠出蓮藕水，苑華就追逐她的身影，為她忙前跟後。

「為何你講話這麼像老闆，她也是總是在說教的。」

想起一次老闆同樣煩人地叮嚀著她這個魯莽的女孩，

那時聽不入耳，這是卻因為這個溫柔﹨關心的姐姐而銘記。

「也許是因為她是我姊姊，才那麼相似，不過她……算了。」

煦樂欲言又止，每次想起她的好的時候，她的惡就會相隨。

「所以這就是為何你會留在這種地方，這是老闆說的—

『當這地方有個你喜歡的人，這裡就變成可以生活的地方』。

為了老闆，你的姊姊，你才在這個地方不走，對吧? 」

以往苑華不懂，現在有了範例，可以推敲驗證。

「也許是，也許不是。不過我真的想嘗試了解，也許我不知，

也許是我未曾了解就錯怪她，也許是真的沒錯，無論如何，

我不想未了解也不滿，不想以後後悔，我才踏出這步。」

現在的煦樂，若說是為了芈紅而留下，這過於誇張，但最初，

確是為此，在失去以後拾得的真理，不想有人重蹈覆轍，

尤其不想這個與當年受傷的自己年紀差不多大的女孩。

「其實我們每個人也許都像蓮藕一樣，一樣生活在淤泥之中，

無論在這裡，還是這個世界，而且是千瘡百孔的，每人都會，

擁有不同使我們不完整的原因，被切開，受挫後，會變黑，

會變壞。孰能不錯，孰能不惑，盡力補救，不再犯就好。」

煦樂把蓮藕絲﹨肉碎﹨臘腸碎放入大碗，加入胡椒粉﹨鹽巴﹨

豉油﹨糖，全部都放少許，作提味，攪拌後倒入些許蛋白，

搓成小球以後擺在已沾上生粉的蓮藕片，之後用燒熱的油煎，

小心翼翼地翻面，肉都熟透後就把它拿起，端到苑華面前。

「那麼在我走之前，你可以教我煮上次那碗麵嗎? 

我也要起碼讓自己餓不死的一道菜，我才能夠生存。」

聽到煦樂的教誨，不禁有點淚目，一方面感受著她的善意，

一方面想起以往，那個親手犯下卻不能完全怪罪苑華的過錯。

「那碗麵疙瘩只是用麵粉﹨鹽和水搓成，撕成一塊塊後，

放進用黃芽白﹨榨菜﹨肉絲煮成的湯，疙瘩煮熟後就可以。」

煦樂說就輕鬆，飛快地說完步驟，通常會煮的人都不明白，

不會煮的人是無法聯想那些步驟，從而聽得雲裡霧裡，

但是已經在心中記下該如何煮，聽完後，那些淚珠已落下。

「姐姐，你明天要去哪裡，我可以跟你去嗎? 」

苑華邊擦去眼淚，邊純真問著，彷彿剛嚴肅的教誨未有發生。

「好，那你明天跟我去，明天早上服侍完葆華姐就來接你。」

煦樂未有詢問苑華為何無聲地眼淚直流，只是應允。

「姐姐，其實只有你一個人會找我，因為所有人都知道，

我會自己走回來。難道，你不想知嗎，我不走的原因? 」

此時的苑華，黯然的樣子，與年輕的樣子不符，才讓人心傷，

想必她一定受了很多苦，受了很多委屈，全都難以忘記。

「等你想說時再說，有些事不需向別人交代，對得住自己，

就可以了，要不要告訴我，又有甚麼關係，這不重要。」

口上說著坦然的話，知道她一直以來已經很堅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