擲地有聲
「你知道她到底為何? 我真的想不通那個人,到底她想,
還是不想? 我都已經等待她這麼久,她還是搖擺不定……」
既然無法從煦樂的身上得到答案,就嘗試從芈紅身上找尋。
「她是否跟你說是因為當年的事? 她要復仇的事嗎? 」
芈紅氣定神閒地舉起茶杯,餵起一口又吐出一口熱氣。
「這樣問就代表你知道,你們倆姊弟……真是! 」
無語的她,差點禁不住要進行更進一步的人身攻擊,又嚥下。
「其實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,就在我認識你不久以後。
你還記得嗎? 當年還是年少的我們,是如何互相認識的嗎? 」
芈紅好像要為一個很遙遠的故事,下一個引人回想的前言。
「記得。在監倉裡。那又如何? 」
葆華抱著一腔不滿,因應她準備要說的鉅細靡遺的故事,
心急﹨焦躁欲找張椅子坐下,可是沒有合高度的,只有將就。
「初認識你的時候,我已經是成為了孤兒第二年。她記得清,
我卻對成為孤兒的那一天漸漸模糊,她總對我說我如何負她,
我只有抱歉之情,卻無法共情她的苦痛。我和你認識的時候,
是我已經離開家裡,連我家的侍從都已經去了個快樂的地方,
無辦法再維生,後來被陷害,再遇上了你。被迫離家那天,
我還是去兒時玩伴家,娘親還是少有地讓我玩到傍晚才回家。
我回家看到滿目瘡痍,我心知不妙,我其實有去尋找過她,
但我沒有找到她。後來知道她比我晚回去,我走進庭園之中,
看到娘親﹨二娘和父親接二連三倒下,所有認識的人都倒下,
我想知道殺人兇手是誰,那個人的樣子和眼神也給我衝擊。
後來我才知道,那個人就是你的父親,那個不認你的父親。
這是我們共同做這盤生意以後才知道的,我亦不敢告訴你。」
芈紅仍然保持冷靜的語調,畢竟所有的感情都已經消化過,
對於所有仇恨已經沒有感覺了,或者說因為和葆華的友誼,
已經大大地覆蓋了那些對芈紅來說不值一提的仇恨和怨恨。
「所以她會這麼大反應我也是能理解的,既然當初沒能阻止,
就以為你們可以跨過這道坎,結果……我還是應該要堅持。」
像是毫不在意,筆跡仍舊被一點點刻劃,撥算盤的手勢繼續,
但是低著頭,暗暗地,作為二人的長輩,還是感覺有點內疚。
當時如果再用力一點阻止她們,或者可以讓她們過得好點。
也許這麼多年來,總是在猶豫之間,失去了一些不重要﹨
又很珍貴的,在後悔以後,裝著遊刃有餘,現在只有一抹淚。
「所以若果還想要她回來,也許真的不用強迫她,也無用。
我相信她也知道她自己是愛你的,不然她也不會如此痛苦,
我想她也是不知道如何放下心中的仇恨,再等等她就好了…」
芈紅何嘗不想二人在一起,以往不贊成的理由,現在好像,
或者已經沒有這麼強硬,也許再多一點決心,就能邁過。
換個說法,今時今日也想看到命運多舛的二人可以開花結果。
「我也知道你也許覺得已經等待了她很久,她還冥頑不靈。
不過要是你倆都是相愛的,再久也不會令愛意冷卻的。連我,
也相信她是認真的。不然她也不會做桂花糕過來給我吃。
這人就是這樣,明明是自己不開心,還會讓別人也替她擔心,
但是當她要去愛時,她就會毫不猶豫﹨毫不吝惜地去愛。」
捧起那一小碟桂花糕,小心地送進嘴裡,生怕它碎開﹨分離。
就如同珍貴的愛情,想好好地﹨謹慎地對待它﹨對待心上人。
「這盤桂花糕,做起來也不難,不過也很久沒吃到過了。
首先浸泡桂花和杞子,然後準備一盤水,視乎想要軟硬程度,
斟量加減水份,水量都煮沸以後,加入杞子﹨大菜絲和糖,
至大菜絲﹨糖都煮溶化,加入桂花。煮好以後,就倒入容器,
放涼。等待到桂花糕都凝固以後,切開成小塊就可以。」
芈紅將那盤桂花糕送到葆華的面前,讓她一嘗,就像是邀請,
邀請她一起等待那個和解的時機,念,一樣的人,不同的情。
葆華戰戰兢兢地用手,捏著,用著最困難的方法,去靠近,
接觸,然後再相信,堅定,那份渴求的﹨奢望的愛情。
「要是兩週後都回不來見你,你就把這一整疊大結局的原稿,
給上次我帶來的那個女子,要是她不介意刊出才可以刊出。
這裡一份食譜,裡面都是她喜歡的菜式,雖然她笨手笨腳,
但是她是很聰慧的,她一定會學會的。最後就是這封信。」
煦樂將這疊改完又改的原稿交到書店老闆手上,是交托工作,
又是對有養育之恩的「父親」表達最後也是最濃厚的愛和恩。
「你要往何處? 」
老父親的擔心,就同上京赴考前,憂心忡忡大於離別的不捨。
「總而言之,我一定會回來的。」
千言萬語,不比實際行動。這個承諾,是對身邊所有人的。
不知道,以為這個小孩是「生性」,是懂事,但是對比自己,
即使是在知天命的道路上理解著天地,有時卻不如這個後生,
若果她真能被寫入族譜,也應是已為她主持冠禮,甚至是,
已經為他們家添個丁,自己也可以含飴弄孫,三代同堂。
可惜,不可能,女兒始終不能,所以或許為何她親娘要說謊。
有時也感惋惜,庶子﹨養子﹨養子,三個家庭,也不是正選,
明明比起其他手足,可能還更能青出於藍。可以的話,不過,
這世間有太多後悔,沒有早知,太多可惜,卻都是既定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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